*前文走

*原作向,细水长流,bgm: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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荏苒


6

 

雨还在下。

 

中原中也看着手中长着霉斑的帽子咬牙切齿,妈的,太宰治我不是昨天才叫你把这顶帽子送去楼下干洗店吗?

而躺在沙发上的太宰治懒洋洋地扬起手,忘了~

中原中也气得想把手上的帽子直接甩掉,但在那一瞬间到底有点不忍心,于是还是把帽子小心的放在阳台的放置架上,然后回过身,带着点气势朝沙发走近,打算直接揍太宰治一顿,而在看见桌上的那个空荡荡的酒的时候,中原中也的怒气值明显上升了好几个LEVEL,“妈的,太宰治,你什么时候偷拿我的柏图斯的。”

而太宰治抬起头,目光里透着一股无辜劲,“中也,你在说什么呢?”

太宰治掷地有声,“拿中也的东西怎么能算偷!”

中原中也在和太宰治在沙发上厮打的时候,恶狠狠地想着,太宰治绝对是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人了。

 

这年他们16岁。

 

16岁对于一个普通的少年而言意味着很多,意味着青春,意味着考试,意味着情书,意味着朦胧的初恋,但这些东西自然和中原中也与太宰治无关,毕竟黑手党从来不是象牙塔,从来也没有什么青涩的情感,没有什么雨天的藤蔓,有的只是血腥和黑暗。而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在这个里世界,也不可避免地活得比其他少年更加成熟一点,譬如说,在其他少年还在喝芬达的时候,他们就开始学会品尝红酒,在其他少年玩PSP的时候,哦,他们也玩PSP,此刻,太宰治坐在汽车后座,心不在焉应付着驾驶座上广津的问话,眼角低垂,琥珀色的眸子波澜不惊,而手上的屏幕显示了两个英文单词,“YOU WIN”。

“太宰先生,到了。”广津冲少年摆出恭敬的样子。

毕竟眼前的少年可是是黑手党最年轻的干部先生啊,而站在办公室门口一脸没好气的则是这位干部先生的搭档,那个穷凶恶极的双黑组合的一员,中原中也抬起眼,恶狠狠地瞪了太宰治一眼,死青鲭,你为什么又把一堆文件丢给我了,虽然自己的这位搭档在前不久晋升了,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倒也没有因此有着多大改变,硬要说的话,就是太宰治在接任干部的那个晚上,他们接吻了。

黑手党的干部接任仪式往往意味着觥筹交错,意味着酒水与美人,而处于应酬中心点明显不止太宰治一位,他的那位好搭档,那位所谓的得力助手(当然这种话他们是不敢在中原中也面前提的)(这小矮子当时脖子一梗直接拒绝太宰治提出的中也要不你当我的直属部下吧反正你这蛞蝓也挺好用的这句话这件事可是在黑手党中传开了的),中原中也,自然也成了围攻的中心,太宰治在看见自家小矮子喝下第不知道几杯的酒的时候,心下就一阵不安,他对于这小矮子的酒品还是了解的,毕竟这小矮子在酒吧喝醉的时候十次有九次是他一脸无奈地拖回家的,果不其然,那夜小矮子很快就喝醉了,酒席上有一半时间在大骂死青鲭,这点众人倒是喜闻乐见的,他们巴不得这种昔日搭档反目曾经竹马陷入权利之争的狗血戏码多上演一点,指不准还能得知一点这位新上任的干部的弱点,而在听见这小矮子虽然骂得挺凶,但却压根就在骂一堆鸡毛蒜皮的事,完全没在重点后,他们也就纷纷作鸟雀状离开了,就在太宰治开车的时候,中原中也还在车后座嘟囔,死青鲭,你开车的技术怎么这么差啊,要不我来开吧,而太宰治无奈地叹了口气,中也,你开的话就算是醉驾了啊,于是这小矮子不服,太宰治你现在不也算是酒驾,而太宰治轻轻笑了下,回过头,但是中也,你看得出来吗,中原中也血管薄,几乎沾一点酒精,脸就能红上大半,而太宰治正相反,大概是脸对酒精的敏感度于脸皮厚薄成正比,所以太宰治这家伙酒精不轻易上脸,纵使已经意识不清,脸还是一副白净的模样,于是中原中也瘪了下嘴,沉默了片刻,然后才小声说,喂,太宰,恭喜啦,太宰治回过头,他看见这小矮子的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在月光下影影绰绰,似乎带着一点光芒,其实座上的那些人都猜错了啊,太宰治在心里笑了下,这小矮子他从来就是不稀得也懒得嫉妒的啊,哟,太宰治问,那中也你没给我准备什么礼物吗,小矮子听这句话,挑了下眉,一副死青鲭你要什么老子没有的样子说,哦,那你想要什么啊,而太宰治忽然松开方向盘,在中原中也的惊呼声中,他回过身,抓住中原中也的下巴,太宰治说,我想要这个,太宰治低下头,轻轻地在那小矮子的唇侧落下一个齿印。

月光熹微,太宰治看清中原中也瞬间放大的瞳孔,而中原中也闻清了太宰治身上的酒味,小矮子想,哦,果然是这样啊,于是,鬼使神差地,中原中也的舌尖顺势滑了过去。

两个少年交换了一个深吻。

第二天醒来,这俩小孩都没提到这件事,就像根本没发生过一样。或者说,这件事说到底在他们16岁的生活中也确实算是小事,毕竟这俩少年的十六岁可是在刀尖上走过,在阴谋中成长,就连一点留给罗曼蒂克的余地都没有。

自从太宰治升任干部之后,要处理的事务似乎一下子增多了,而这点中原中也明显感受到了,16岁的中原中也的黑手党生活主要集中于六个方面,独自出差,和太宰治出差,独自执行任务,和太宰治一起执行任务,处理自己的文件,帮太宰治收烂摊子,前面五点倒还都在中原中也认可的范围之内,但最后一点则就让这小矮子经常跳脚,妈的,死青鲭,你自己不会处理这堆东西嘛,话是这么说,但每当太宰治用(特意伪装出来的)无辜声音说,但中也这些文件我明天就要交了哦,中也,如果我没交的话,那森鸥外可能就不会同意中也的采购计划了哦,那前不久那个酒庄里新出的葡萄酒,中也可能就买不了了哦,时,中原中也都会忍不住横他一眼,然后加快手头的工作进度,中原中也想,妈的老子是为了葡萄酒才不是为了你这只死青鲭呢。

说起来,我们的中原中也同学在饮食方面的喜好相较其万年不变的对帽子的钟爱而言,可算是随着年岁增长,随着时间迁移,而有所改变的。现在的中原中也对于尾崎红叶手制的鱼子寿司已经不那么热爱了,这份热爱逐渐转移到对各式红酒的喜爱上,而那间破旧的公寓里,在那个帽子放置柜旁,也添了一个红酒柜,尾崎红叶在看见这个红酒柜的时候一脸怒其不争,中也,你在添置这种东西之前,就不可以先把沙发给换一个吗,沙发是几年前的老沙发,那会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执行任务回来,就直接累倒在这张沙发上睡过去,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两个少年也懒得清理,所以沙发夹缝里还遗留着太宰治沾血的绷带,中原中也的烟头,中原中也是在这年学会抽烟的,毕竟黑手党事务太多,酒又只能麻痹神经,总要有些能提神的玩意,所以就开始抽起了烟,一包两包,也成了习惯,后来这小矮子的西装口袋里常年放着两包GOLDEN BAT,因为他知道某只死青鲭一定会顺走一包。这个习惯在太宰治走后才慢慢改过来,包括那张沙发,也是在太宰治走后,才换成一个宜家的棉麻沙发,质量自然不比皮质,但躺起来更舒服,也更不容易带上某人的味道。

 

太宰治悠哉悠哉地晃到首领办公室,推开门,“森先生,听说你找我有事。”

而森鸥外笑了下,“太宰君,就任干部的感觉怎样?”

“还好吧,”太宰治打了个哈欠,琥珀色的眸子带着点戏谑的笑意,“至少有人帮我打游戏了。”

太宰治想起早上清点货物的时候,广津老先生毕恭毕敬地把手上屏幕上显示着“GAME OVER”样子的游戏机拿给自己,用沉重的语气说“是属下办事不力”,就忽然觉得有点好玩。

而森鸥外摇了摇头,“太宰君,我把广津派遣给你,不是为了让你这么用他的啊,算了,”森鸥外抬起眸,“说起来,太宰,你最近和中也相处得怎样啊。”

 

雨还在下。

 

中原中也低头收拾着行李,他眼皮微掀,冰蓝色的眸子投出一点余光,落在公寓里的这些东玩意上,他在心里默默地跟那些他热爱的红酒,那些他珍藏的帽子告别,中原中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那句太宰治念叨过的古诗是叫什么来着,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啊。

中原中也的内心凭白生出一点悲怆感。

 

太宰治忘了是从哪本书看到的一句话,下雨天往往就是离别的时节。

 

太宰治推开门,目光在这小矮子的身上落了几秒,而后才蹲下身,帮着这矮子收拾行李。而中原中也明显被太宰治的出现给惊到了,“死青鲭,你现在不是应该去开会吗,怎么会在这,”中原中也忽然想起了什么,跳了起来,“我跟你说,我这次不会在帮你签文件了。”

而太宰治抬起头,眨了眨眼。

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被森鸥外骗了。

 

几分钟前,

 

“我和中也相处得也就那样吧”

“哦~”森鸥外笑眼眯眯,“但中也君那边可不是那么说的哦~”

太宰治大抵能猜到中原中也的答案,于是笑了下。

“所以,我决定把中也外派出去了。”森鸥外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

 

“中也,”太宰问,“你现在要去哪。”

而中原中也眨了眨眼,“出差啊。”

“多久?”

“就一周啊。”中原中也挑了下眉,“怎么你还离不开老子啦。”

“太宰治,”中原中也命令道,“你把那个帽子拿过来。”

太宰治认出那是前不久长了霉斑的帽子,于是眨了眨眼,“哟,中也,你把这玩意弄好了啊。”

“哦,拿漂白剂漂好了,”中原中也得意洋洋地挑起眉,一副老子天下第一老子最棒的样子。

“啊,中也你简直达到了蛞蝓智商的巅峰。”

“那是,等等,你说谁是蛞蝓啊!”

太宰治哈哈哈地直接笑出声。

 

“对了,中也,之前森鸥外有找你谈话过吧。”

“有,就问我和你搭档的感觉怎样。”

“哦~”太宰治笑眼眯眯,“那你是怎么回答的啊。”

“就说你这家伙是我最讨厌的人,”中原中也用随意的语气说,“但是和你搭档也算是一件不错的事,差不多就这样吧。”

 

只猜到一半啊,太宰治轻轻地笑了下,然后弯下腰把一些零零碎碎的玩意放进这小矮子的行李箱,他此刻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中原中也的脸,看清那双冰蓝色的眸子,看清那个挺拔的鼻梁,以及,薄得有点透明的嘴唇,太宰治忽然想起了那件事。

 

有些从少年时期就植根于心田的东西,终于到了,该揭露的时刻了吧。

 

太宰治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中也,你记得吗,我就任干部的酒席后,我们在车上……”

太宰治抬了下眸,从这小矮子的陡然变化的脸色就可以看出这家伙绝对记得那回事,太宰治轻轻笑了下,语气却陡然一转,“怎么,蛞蝓,你不会以为我喜欢你吧。”

中原中也就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中原中也梗着脖子说,“怎么可能,那会,那会,我不过是因为你嘴里的那点89年的柏图斯的味道有点好闻,所以才……“

中原中也咬牙切齿,“总之,死青鲭,我跟你说,你可是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人了。”

“真巧呢,我也是~”

 

也许某些秘密注定了被一直一直地埋藏,久到那漫长的岁月悠悠地晃过。

 

7

 

太宰治在担任黑手党干部的那一天,还干了另一件事。

他把一个孩子带回了黑手党。

 

芥川龙之介自幼在凄风苦雨中成长,早已学会了摆出一张冷面,除却对太宰治多那么几分恭敬外,对其他人都是爱理不理的状态,当然,这也就仅限于最初的那么几个月,而后便有一群人发现,哦,这孩子好像还挺好逗弄的,这一群人以尾崎红叶为中心,梶井基太郎为辅助,新晋芥川龙之介小迷妹樋口为主攻,而中原中也则是被卷入这起风波的一个并不无辜受害者,妈的,中原中也想到这件事的起因就来气,确切点说,这件事的主要过失人海真不在芥川,而在于他的那位师傅,对没错,让我们重申一下中原中也人生最重要也是最正确的准则,千错万错都是太宰治的错,而这次太宰治居然以训练罗生门为由让芥川龙之介把一个礼花弹偷偷地放在中原中也的帽子下,于是“砰——”的一声,原本躺在一堆文件里打瞌睡的中原中也瞬间惊醒,中原中也橘色的头发垂了下来,带着一种介于凌乱和爆炸之间的美感,中原中也把发丝间的纸带拂去,中原中也自然认得这个纸带,这绝对是太宰治的手笔,当年年幼不懂事的时候,(虽然从某一点而言,现在这俩人的心智也真没长大多少),他们曾经拿这个去吓过广津老爷子,广津毕竟是见过场面的老人家,所以那会才没被这玩意吓到心肌梗塞,但也确实在心里默默感慨,唉,这俩位小祖宗啊,于是中原中也砰地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大吼,死青鲭,可这罪魁祸首早就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只剩下一个芥川龙之介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同他大眼看小眼,对视了好一刻后,才轻咳着说道,前辈生日快乐,中原中也顿觉哭笑不得,是的,礼花炮是生日用的没错,但老子一个4月生的怎么算也不可能在这数九寒冬过生日啊,而究竟是谁骗的,这点中原中也自然心知肚明,中原中也叹了口气,然后伸出手,摸了摸后辈的头,谢谢。

中原中也在心里咬牙切齿,太宰治,等你回来看我不打死你。

而后当他在拜访尾崎红叶时偶尔提到这件事,便见尾崎红叶以扇掩面,轻笑了下,对吧,中也,芥川很可爱吧。

尾崎红叶说,中也,要不要加入我们芥川保护协会啊。

 

芥川保护协会的成立于太宰治有着极大的关联。

中原中也几乎每次从地下室走出来的时候都会紧皱眉头,对太宰治说,“喂,死青鲭你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啊。”

中原中也不是不清楚太宰治的想法,毕竟里世界终究比表世界更加黑暗,而要在这样的世界立足,终归需要更加强硬的实力,芥川的罗生门虽然很强大,但可以加强的地方还有挺多,就正如太宰治对芥川说的那样“你还不够强”,但是,即使是这样,中原中也看见瘦弱的少年身上的伤痕也忍不住觉得,太宰治这种训练方式实在是太过斯巴达了,虽说,按理而言,芥川是太宰治领进来的,太宰对芥川的教导自己也确实不应该插手,而且这只死青鲭大概也有自己的想法吧,嘛,要不是基于前面这几点,中原中也大概会直接一拳揍过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地,(虽然语气一点都不好),和太宰治探讨。

而太宰治只是轻轻笑了下,“没有吧,我觉得还好啊。”

中原中也盯着太宰治琥珀色的眸子良久,确定这只死青鲭是认真的之后,在心里叹了口气,转换了一下语气,没好气地扬起眉毛,“喂,死青鲭,你可不要认为每个人都是你这样的自虐狂啊。”

“中也啊,”太宰治摇了摇头,“你错了。”

太宰治认真地说,“我不是自虐狂哦,我只是自杀爱好者而已啊。”

“这样更糟糕吧。”中原中也忍不住吐糟。

 

中原中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太宰治搭腔,目光却忍不住在太宰治身上的绷带打转,他想,这只死青鲭是什么时候又添了这几条伤痕的啊。

中原中也记得,和太宰治初遇的那一天,在禁闭室的那一夜,他记得那会小太宰身上紧紧地,缠了好几层的绷带,他记得太宰治那会用无奈的语气说,中也,每个人的成长环境都不一样啊,中原中也忽然想要伸出手,替当年的自己问出那个问题,痛吗。

 

很久很久以后,中原中也回想一下这些过往,觉得有些事情大概早就有了注定。

 

芥川保护协会每日的主要工作就是监视太宰治,确定太宰治没对祖国花朵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后来太宰治得知这个组织的时候,一脸你们真的闲得慌的样子,说,那你们怎么不去监控森鸥外啊,他才是真正对祖国花朵下手的人啊。不过芥川保护协会其实也没有起到什么太大的效应,一来因为黑手党众人都处于忙碌的工作状态,新来的芥川也开始率领游击队成了黑手党的一个主力军有,二来啊,有些些玩笑闲时开开是正好,却也万不可当正题处理,不然别的不说,黑手党层次分明,真要插手这些事情毕竟指不准就是逾越了规矩,所以到头来所谓的芥川保护协会实地上也是名存实亡,也就只有尾崎红叶和中原中也会上点心,毕竟这俩人大概是最不怕得罪这个最年轻干部的人了。

 

而在中原中也第345654次用冷淡的语气跟太宰治说,太宰,要注意点度啊,的时候,在中原中也第345666次在经过地下室的时候,当着太宰治的面随手扔下一卷绷带给芥川龙之介的时候,(哦,太宰治还认出来来,这分明是自己前两天刚买来的XX牌绷带,号称透气性极强,能给人极高的舒适感,整箱购买还附赠本公司新研发的YY种类绷带产品,顺道一提,当时中原中也看见这广告的时候冷笑了下,谁会特地去买绷带这种没品位的东西啊,而转过身,就看见自己的搭档推了一购物车的绷带,两眼放光,于是中原中也嘴角抽了抽,妈的,忘记这世界上还有这个混蛋),太宰治终于觉得有点奇怪,这小矮子虽然平常就没少操心,但在芥川这件事是不是太过费心了啊。

 

这个疑问太宰治在很久之后才向中原中也提出,那会他们已经经历了更多的事情,血腥与黑暗,这些里世界的东西成了他们生活中最熟悉的部分,太宰治已经无数次在枪口下保持若无其事的微笑,同某一组织商谈着下一步的资金计划,而中原中也也习惯一边嘲讽这个混蛋,一边掀起眼皮,用冰蓝色眸子的余光扫视着这家伙的周围,黑手党最年轻干部,里世界最强组合的一员,这些所谓辉煌的称号,往往意味着更多的危机,而不巧,就连这份危机也被他们完全消化,而当太宰治提起这件陈年往事的时候,中原中也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地抬起眸,眸中是太宰治所熟悉但却罕见的情绪,是一种被时光慢慢化开的冷静与悲伤。

 

“太宰,你知道的吧,我有一个弟弟,在我八岁的时候,他生了重病,”那会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刚刚执行完一个暗杀,天空飘起了小雪,于是两人就缩进附近的一间和屋,点了一壶清酒,中原中也端起酒杯,浅浅地呷了一口,而后又皱起眉头,似乎在嫌弃这里的酒水味道太淡,中原中也继续讲述,“在他生病的时候,我经常去医院看他,有一次他就抬头对我说,哥哥,我好难受,于是我就摸着他的头说,加油,再忍耐一会,你的病会好的,但他还是没有撑过那个冬天。”

“再过几天又是他的忌日了。”

太宰治终于记起中原中也的一个习惯,这小矮子几乎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特意请假,回到山口县扫墓,因为这小矮子逝去的亲人实在太多,所以基本也没有什么人会特别注意这件事。

“因为他刚好小我两岁,所以在看见芥川的时候,我就想起了他,想着,如果那小子能活到现在差不多也就这么大了吧,差不多就是这样吧”中原中也把酒杯放下,顺道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声,“死青鲭你选的这是什么地方啊,酒水质量怎么那么差啊。”

一片雪花刚好从未关闭的小窗飘入,落在清酒的水面上,缓缓地,消融。

“太宰,”中原中也抬起头,“我知道在你心中,生命算不了什么,但在我看来,这还是挺重要的。”

他看见眼前的男人抬起头来,看到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带着一点戏谑的笑意,中原中也在心里啧了一下,他想,这只死青鲭果然不会听我的,中原中也没好气地站起身,结了账,“走吧。”,他径直地走出了门,而太宰治拿着一把伞跟了上来,中原中也认出那是和屋老板娘的伞,在心里嘟哝了一下,妈的这只死青鲭究竟又说什么花言巧语了,然后还是不争气地钻进这把伞里,毕竟他和太宰治从来就没有什么需要客气的。

雪纷纷扬扬地落下,天色转晚,夜幕里点着几颗碎星。

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毕竟没几个人会在这种冬夜出行的,更何况,这里还算是荒郊野外。

“中也”

他听见太宰治的呼唤,偏了下头,恰好对上这男人鸾色的眸子和微微上扬的嘴角,“干嘛”,他没好气地问,“没有,”太宰治眼眸低垂,他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件事,他忽然想起他曾经在一把伞下画出一条青花鱼和一只蛞蝓,太宰治轻轻地笑了下,“就是觉得,中也,你真是个好人啊。”

 

所以你一定不懂的吧。

太宰治想。

 

8

 

中原中也想了很久,还是推开了门,这是他和太宰治一起喝酒的酒吧,里面养着一只猫,而据跟那只死青鲭的打赌,今天轮到自己给那只猫带猫粮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只猫看见自己送的猫粮的时候,总会摆出一副嫌弃的样子,然后直接跳开,而那只死青鲭就在一旁大笑,哈哈哈中也你看就连猫也讨厌你了呢,而那会中原中也则会直接白他一眼,妈的,死青鲭,你信不信下一次我在家里养条狗,直到几次后,那只猫似乎终于被自己打动,虽然也会跳开,但在跳开之前还是会把那包猫粮叼走的,顺道用某种眼神看自己一眼,那会中原中也以为这是一种乖顺的眼神,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意识到那会那只猫的眼神完全就是充满怜悯的嘛!

夏目漱石:这孩子怎么又被太宰骗了。

而在今天他拿着猫粮走进酒吧的时候,却没见到猫,中原中也倒也没离开,就径直坐下,点了一杯柏图斯,这是黑手党总部楼下的酒吧,调酒师小哥几乎和这群人已经混熟了,此刻小哥笑嘻嘻地说,“先生,好久不见,对了,听说……”调酒师小哥想要八卦,但又隐约觉得这似乎逾越了规矩,毕竟坐在他面前的可是一位黑手党高层啊,(虽然这位黑手党高层留给他的最深的印象倒不在于其气势抑或战绩,甚至连身高都要排第二位,而是其醉酒后的样子,那会这位黑手党高层总会趴在桌上大声骂一个词,好像是,死青鲭),而他所想要八卦的人物,也正巧是黑手党的干部之一。

或者说前干部。

尽管小哥及时住了嘴,但中原中也眼皮微掀,便看出了眼前这个小哥的心思,或者说,在最近几天,问他这个问题的人还真不下其数。

所以中原中也浅呷一口酒,便用平静的口吻说道,“对,太宰治叛逃了。”

 

太宰治是在上个月叛逃黑手党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中原中也正在出差,在法国南部的一间小别墅里,这间别墅是黑手党在法国的据点,中原中也几乎每次出差都住在这,于是便在这放了一个小酒柜,虽然这样,但其实中原中也通常也不过就只是在睡前小酌一杯而已,毕竟有任务在身,而这次,他放在酒柜里正好是一瓶89年的柏图斯,中原中也啧了一声,便直接扭开木塞,任务已经全部完成,比预期的早,机票偏偏又是是预先订好的,所以中原中也反而有机会在这块三角地多逗留几天,顺道地,放肆一下自己,那天晚上,中原中也破天荒地在独自出差的时候喝醉了,以往不是没有在异乡醉酒过,但那会身边往往有另一个人,可现在那个混蛋偏偏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中原中也不是没有预料过太宰治的离开,尽管黑手党上下对这位最年轻干部的评价往往都会带上一句最适合黑手党的人,但中原中也知道,太宰治这混蛋其实一点都不适合这个世界,后来中原中也陆续从一些手下口中,听到太宰治离开的全过程,那些手下都用惋惜的语气说,真可惜啊,要不是刚好出了织田作先生那件事,而中原中也却在心里冷笑下,织田作的死充其量只能成为太宰治离开的导火线,中原中也记得,太宰治有过一段时间自杀格外频繁,那会自己总是没好气地把这家伙从河里捞起,而这家伙的指尖穿过自己的湿哒哒的头发,手法粗鲁,就像穿过水草一般,太宰治问,中也,你认为生存的意义是什么呢,而中原中也只是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不稀得搭理这只死青鲭,从那会,中原中也就知道太宰治一定会离开,他不清楚太宰治究竟在追求什么,但有一件事他倒是可以肯定的,生存的意义到底是不能从杀戮中获得的。

法国南部的星空素来是美丽的,中原中也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这些碎星,忽地想起了过往的一些事,他和太宰治曾经一起来过这里,那会正值传统企业的年假,却也是黑手党最忙碌的时期之一,而那个死青鲭打着出差的名义硬是带着自己来这里度了一回假,那会他们就站在这,百赖无聊地看着星星,在飞机上他们才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吵了一架,那会谁都不肯拉下脸道歉,所以就两个人一人站一边,盯着这些星星,中原中也那点相较起太宰治实在少得可怜的浪漫细胞以及尾崎红叶在某方面的教诲到底还是起了作用,这个小矮子看着这片星空,有一搭没一搭地认着星座,不觉间念出了声,这是这个小矮子的一个习惯,通常只有在放松的情况才会发生,而太宰治听着听着却噗呲一笑,中也,你搞错了吧,太宰治说,这是天蝎座,不是天平座啊,太宰治语调拉长,唉,蛞蝓的头脑果然就是小啊,于是中原中也怒了,你说什么,那会他们在地毯上打了一架,他的帽子滚落到一边,橘色卷发凌乱着,而太宰治掀起他的刘海,说,说了一句什么呢,中原中也却也记不清了,反正这只死青鲭嘴里的“今晚月色很美”抑或是其他轻佻的情话,说到底不过就是虚情,到底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只是为什么自己偏偏记得这件事呢。

妈的,中原中也喝了一口酒,他的神经少有地松懈下来,所以酒精也就更快地扩散开,中原中也大声骂道,死青鲭。

第二天,中原中也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地摊上,身边是一堆柏图斯的碎片,玻璃在阳光下反射出转瞬即逝的光辉,他习惯性地想要喊出一句,死青鲭,给老子拿杯热水,可有些话溜到嘴头,才猛然意识到不对劲,于是喉结轻轻地把这些话都咽回去,他摇摇晃晃站起身,帽子不知道什么掉到一边,中原中也头发凌乱着,此情此景,倒有点如同往昔,不过往昔终究是往昔,人总要关注现在,中原中也随意地抓了一下头发,捞起身边的手机,看见屏幕上是一连串的已拨电话,联系人都是同一个,青花鱼,中原中也皱了下眉,中原中也的电话自带录音功能,而在听见那句已为您转接到语音信箱后,这个小矮子骂出的那些九曲十八弯的污秽话语也被一一录下来,中原中也一个一个点过去,也不管太宰治到底会不会听,就自顾自地倒在沙发里哈哈大笑,死青鲭,你也有今天。听完后,中原中也才留意到自己还有几条未读短信,除却手下询问某文件要怎么处理外(老实说,中原中也看见这种短信心底还是有点不耐烦的,毕竟想当年老子帮那个死青鲭处理那堆玩意的时候也没人指点啊,不过这小矮子到底还是护犊子的,所以虽然在心里埋怨了一声,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把方法发给他们,末了,才加上一句,以后这种事就不用问我了),还有一条短信,来自尾崎红叶,在看见大姐头的名字的那一瞬间,中原中也立马恢复警醒,(这份愀是从小养成的,改不了),生怕组织又派下什么任务,但点开一看,却只是也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慰问。

中也,酒别喝太多了,伤身。

中原中也一边编辑着回复的短信,一边困惑,红叶姐是怎么知道我喝酒这件事的。

 

唉,毕竟有些感情有些缠绕,当事人看不清,可外人却是瞧得清清楚楚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某些玩意啊,总是使人盲目。

 

中原中也被司机接到黑手党本部大楼后直接被森鸥外叫过去了。

森鸥外先是按惯例询问了一下中也这次的出差情况。

后又按惯例点了点头,不错,交给中也我是放心的。

后才悠悠地叹了口气,中也君,你看啊,太宰现在走了,留下了一堆没处理的事务,芥川又还没有足够的能力承担这些,所以,中也啊,这些暂时就先交给你管了。

中原中也在心里大骂,妈的死青鲭你走就走了为什么还留下这堆烂摊子,但这些情绪自然不好摆在明面上,所以他只是点了点头,好的首领。

而在他正要推门离开时,森鸥外猛地叫住他,中也君,森鸥外笑眼眯眯,太宰走了,还习惯吗?

中原中也在听到这句问话的时候瞬间被噎到了,习惯吗,当然不习惯,搭档离开了,正常人都该有个适应期的吧,但是中原中也忽然觉得这个回答有点矫情,所以梗着脖子抛出一句话,“那只死青鲭走了我有什么不习惯的”,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这句话似乎杂糅着更多复杂的情绪,但却也没机会解释了。

而森鸥外只是笑了笑,是吗,那就好。

 

在汇报完工作以及处理好手下的一堆事情后,中原中也打了个哈欠,而中原中也某个手下识眼色地走过来,前辈,你的司机在门口等你了。中原中也忽然有点恍惚,他忽然想起太宰治,太宰治这混蛋虽然从来没有什么责任心,但却会在中原中也处理文件处理到深夜的时候笑嘻嘻地走进来,哟,小矮子,已经到了回家的点了,然后也不顾中原中也的那些夹杂着老子不是在帮你处理文件吗你这是什么语气以及没事我再做一点的骂语,用哄小孩的语气说着中也休息吧,然后把他拖上车。

中原中也看见眼前的那辆车的一瞬,皱了下眉头,问司机,“为什么不是开我的车来。”

司机眼神有点回避,吞吞吐吐地说,“中也君,您的车被炸了。”

 

在看到自己车的残骸以及那颗定时炸弹的时候,中原中也咬牙切齿,妈的,我就知道那只死青鲭不会就这么简单的离开。当年太宰治让芥川往自己帽子里塞礼花弹,而现在,死青鲭你长进了啊,学会在礼花弹上装火药和定时设备了啊,中原中也清楚这种定时炸弹的装置,能控制的最长时长不过几小时,也就是说,那只死青鲭在逃跑的过程中,居然还特别溜到这,把自己的车给炸了。

妈的,死青鲭你有病啊。

 

中原中也大声骂道。

 

调酒师小哥听到熟悉的骂语,回过头,看见这个趴在吧台上明显伶仃大醉的黑手党高层叹了口气,他记得在这之前,总有一个缠着蹦带的男人把这个体型有点较小的男人带回家,可现在,据这个橘发青年说,那位黑手党干部似乎已经失踪了,那现在要怎么办呢。

一只猫忽然跳上吧台,调酒师小哥认得,这是经常在店里出现的猫,小哥微微弯下腰,“猫咪先生,有什么事吗?”

猫咪高高地仰起头,是一张纸条,纸条上记录着一个人的电话。

小哥瞬间明白了猫咪的意思,他拨打过去,你好,是太宰先生吗,您的搭档在酒吧里喝醉了,哦,你说电话,是一只猫给我的。

 

中原中也觉得自己不该走进这间酒吧,毕竟太宰治这家伙都叛逃了,那自己凭什么要继续遵循什么赌约啊。

况且那只猫也好,那只青花鱼也好,都不在乎的吧。

中原中也忽然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气息,他的眼皮微微一掀,似乎看见一个自己所熟悉的缠着绷带的脖颈,就像那些年太宰治背喝醉酒后的他回家时中原中也偷偷瞄见的一样,他记得,那会太宰治会无奈地叹气,装作一副痛苦的样子,中也你明明这么小怎么这么重啊,中原中也想自己大概是喝醉了出现幻觉了吧,那只死青鲭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但还是在心里没好气地骂,你活该,死青鲭,你活该,骂着骂着,这小矮子的头微微一垂,又睡了过去。

 

太宰治把中原中也放在沙发上,弯下腰,凑近这小矮子耳边,轻声说,中也,我这回真的要离开了哦。

他说着,站起身来,可衣角却被抓住了,死青鲭,太宰治低下头,发现不过是这小矮子的梦话,他想,我在这小矮子的梦里应该已经被骂了2345678次了吧,他轻轻地笑了下,弯下腰,既然都要走了就占点便宜吧,太宰治低下头,在中原中也的唇侧轻轻地吻了一下。

就像16岁那会。

 

月光地淋在他们的身上。

今晚月色很美。

就像他们初遇时那会。

也像他们共同经历的这漫长岁月的每一天一样。

 

  

9

 

中原中也就任干部是两年后的事,接的倒也不是太宰治的位置,而是另一个空缺,在前不久,有个和广津老爷子年岁相仿的干部在对手下进行激情滂湃的演讲的时候,头一歪,倒了下去,说是因为脑溢血,不过坊间倒也有传闻,说这其实是由于这位老干事是前首领的心腹,森首领不放心,所以才……,不过中原中也对于这些传言倒也懒得管也不稀得管,何况那些传言里还举了太宰治做例子,中原中也冷笑了下,那只死青鲭的话如果不是他自己想走,有谁能真正把他逼走。成为干部意味着就任典礼,而就任典礼意味着酒席,或者演讲,后者中原中也是真不愀,毕竟当年太宰治的那份演讲稿十句有九句出自自己的笔下,而今再搬个套路倒也不成问题,至于前者,这小矮子与其说是不愀不如说反而有点期待,太宰治走后,虽然自己的生活确实少了许多麻烦,但也确实少去了一个能在自己喝酒的时候替自己在红叶姐面前作掩护的人,而现在至少在酒席上,他还能光明正大地喝上几口心爱的红酒,还不用怕被红叶姐批。

不过话是这么说,中原中也的准备倒也是万全的,在临近酒席的前一刻刚刚吞下一颗醒酒药,这是两年前他在酒吧喝醉后,不知道被谁塞进口袋里的,中原中也本来是想丢了的,但犹豫了一会后,(这小矮子对某只死青鲭的直觉到底还是能歪打正着的)又揣进了兜里,后来就一直揣着了,而这盒药居然到现在居然都没有过期。但醒酒药的效用毕竟是有限的,觥筹交错间,这小矮子的意识也失去了清明,所幸周边人的眼力好,在广津老爷子的眼色下,芥川龙之介领着黑蜥蜴愣是摆出了护主的架势,堪堪扶住这小矮子的腰,说是护主倒也真是护主,在中原中也接任干部的时候,森鸥外笑眼眯眯地问他,中也君,你要不要带走几个手下,而中原中也直接把黑蜥蜴要了来,毕竟芥川身上好歹自己也灌输了那么点心血,虽然这小子因为太宰治离开就炸了一栋楼这种行为中原中也是极不认可的,妈的,那只死青鲭炸了老子的车,你就炸了黑手党大楼,你们这算什么,师承一道,还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后来中原中也在同芥川龙之介喝酒的时候,又提到太宰治,芥川这孩子比他还不会喝酒,不过几杯清酒,脸就红了大半,结结巴巴地问,“中原先生,你认为太宰先生是个怎样的人啊”于是中原中也笑了下,“那只死青鲭啊——”正好有一瓣桃花飘落,在清酒上荡起一层涟漪,“就是桃花那样的人吧”,而那会芥川龙之介睁大眼睛,用含糊不清的话说,“可中原先生,我记得你才是出生在4月的人啊”是啊,中原中也在心里嘀咕,所以我才注定把这几年的岁月耗费在和那只死青鲭的纠缠中了啊,这他丫的就是命啊。而中原中也只有在再次在沙发上睁眼的那一刻,才猛然意识到,哦,两年了啊,太宰治离开后,日子一天天晃悠悠地过,而中原中也倒也乐于在这白驹过隙间寻觅一些趣味,中原中也这两年的工作都是以出差为主的,行程横跨亚欧大陆,和意大利黑手党打过交道,也在埃菲尔铁塔帮一群小姑娘照过相,那会那群小姑娘连连喊谢谢,倒让中原中也真有一种成了好人的错觉,不过错觉毕竟是错觉,黑手党就算是在万圣节给小孩发糖果也改变不了其裹挟着黑色大衣在腥风血雨中来往的本质,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不同,到底是个惜命的人,再加上其武力值委实也挺高的,所以这两年倒也确实没有用过污浊,反而使得一干无辜群众对他的异能印象停留在重力操纵这方面,后来中原中也单枪匹马挑翻侦探社的时候,与谢野晶子对中原中也重力操使的印象有大半就是以这几年作为依据的(虽然其中还有某人的误导在内),只有结束了这些周游世界的差事,回到横滨的那间小破公寓才会记起这世界上还存在太宰治这样的生物啊。

 

或者该说是环境的力量吧。

 

明明手头有着一大堆的文件要处理,明明腥风血雨阴谋诡计里周旋得离不开身,但偏偏却总有一些情感寻得这么一丝空隙在这颗不大不小的心里滋生开来,就像心血来潮进行一次大扫除时却发现在地板的角落,沙发的缝隙,那些带血的绷带无处不在,怎么清理也清理不掉,所以只好换了啊,旧沙发丢进垃圾回收站,新地毯覆盖了原本的木地板,一切都变了样,只是为了掩饰某人的身影。

但却都没用,在煎鸡蛋的时候,忍不住煎到七分熟,在菜市场买菜绕过了所有卖螃蟹的摊子,却还是忍不住在卖蟹粥的那家店店门口停留,想着老子只是自己喜欢吃而已,走了进去,买了一大壶,带回家,却也都没吃,日子过得太忙,总有一堆任务要处理,总有一堆酒席要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就这样过了几天,终于想起来,哦,家里还有壶粥没热呢,于是回家一看,却忍不住皱了下鼻头,都馊了,于是就把它随手倒在路边的垃圾桶,引来几只野猫来舔,于是又忽然想起来,好像和某人曾经计划着养只猫,后来呢,后来发现自己的日子都过的一团糟,就不要再去折腾其他生物了吧,话说啊,之前怎么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啊,想啊想,才意识到,有太宰治这样的混蛋在,蟹粥哪里会有晾凉的时间啊。

其实这些都还好,最重要的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堪堪躲过身后的刀的那一瞬间,才猛然察觉,哦,原来现在已经没人站在自己的后背处了啊。

但那又能怎样,总不能虚嗟这黄粱薄凉吧。

这样太矫情了,这矮子是不肯的。

 

森鸥外倒是乐得见这情况,毕竟走了个摸鱼的(虽然这摸鱼的的头脑还挺好用的)来了个工作狂,这哪个老板不乐意见啊,爱丽丝酱倒也挺开心的,毕竟相较起永远记不住她喜欢的蛋糕的口味的某人,这个都知道她喜欢的布丁是街头那家甜品店的,而且还记得上面是要浇蓝莓酱的,的这位干部明显更合她心意,所以有段时间她几乎每天都围着中原中也转,那声“中也哥哥”甜得森鸥外都嫉妒,但尾崎红叶不高兴,是她带这孩子长大的,虽然现在翅膀大了不由娘,但也不能阻碍娘操心的心啊,在中原中也计划着要不要房屋布局再变一下,不然现在这个看起来不太顺眼,的时候,尾崎红叶终于冷不丁地插了腔,哦,哪里不顺眼了啊。

是不通风呢,还是不透光呢。

尾崎红叶冷笑了下,

中也,你怎么不直接换间套房呢?

中原中也瞬间目瞪口呆,他毕竟不是太宰治,不能做到舌灿桃花,一时竟也编不出理由来解释,能有什么原因呢,再怎么嫌麻烦的事情都做过呢,说到底,到了最后,不就只剩一个舍不得来做理由吗。但这点又是偏偏不能承认的。中原中也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洗脑,总有其他理由的,自己是乐意太宰治这混蛋离开的,不然不就连那瓶89年的柏图斯都对不起吗。

还好尾崎红叶没有听见中原中也心中所念,不然一定会直接横了这小矮子一眼,你要是真洗脑成功那才是真对不起你那瓶89年的柏图斯呢,但尾崎红叶毕竟没有听见,所以她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中也啊。这声叹气倒有有几分太宰治的余韵。

尾崎红叶又一跺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着就出去迎接新来的小姑娘,那个名叫泉镜花与自己似乎有几分相似的女孩。

 

要怎么想呢?

 

中原中也又出差了,目的地依然是法国南部,居住地依然是那间别墅,透过落地窗依然可以看见漫天的星子,哦,这回中原中也看不见了,下雨了,淅淅沥沥的雨幕垂落下来,不知道是谁说的,雨天适合睡觉,好像就是太宰治说的,那家伙总能找到新的怠工的理由,不过这句话或许还有几分可信,至少现在中原中也倒是睡得不错,睡着睡着,就梦见了一些过往,梦见那会死青鲭对自己说,中也,今晚月色很美,而自己抬起头,没好气地,说道,傻逼。

对,就是傻逼,中原中也隔着漫长的时光给过去的自己喝彩,只有傻逼才会喜欢那个死青鲭呢。

然后猛地一想,不对,这句话是不是把自己绕进去了啊。

不管了,反正,那只死青鲭,就是这世界最讨厌的人。

 

在那场就任典礼后,中原中也被自家的几个部下扛回家,但每一个都没有给中原中也那种熟悉感,那天中原中也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思考良久,有个身影在他脑海浮现,那是他两年前的猜测,后来他又自己否定了,那只死青鲭怎么可能这么好心,中原中也左思右想,挣扎着睡不着,于是跳起身,冲去酒吧,去问那个调酒师小哥,问他那会究竟是谁送自己回来的,调酒师小哥一开始支支吾吾地,不肯说,直到中原中也摆出一点架势,才以艰难的语气吐出一句话,“太宰君不让我告诉你。”

于是中原中也笑了笑。

 

梦越走越前,就像是一条线,慢慢地把他和太宰治在一起的这一段时光连在一起。

 

雪花落下,秋叶飘零,阵雨滂沱,和风吹起。

 

他忽然记起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夏日祭,那会自己好像许了一个愿。

好像是希望这只死青鲭离开自己。

 

中原中也看见那个年幼的自己皱着眉头,语气苦恼,不公平,我明明已经改了的。

哦,中原中也摸了摸小孩小小的头,你难道不想要那只死青鲭离开你吗?

而小孩毅然决然地摇了摇头,当然不想了。

为什么,中原中也循循善诱,你不是讨厌那只死青鲭吗?

是的啊,小中也点了点头,太宰治是我全世界最讨厌的人了。

但是,小中也抬起头,认真地说,我也喜欢太宰治啊。

中原中也试图争辩,你既然讨厌他,又怎么会喜欢他呢。

但是,但是,小中也皱了下眉,大声喊,

喜欢和讨厌是可以并存的啊

 

安静被一阵响雷打断,是春雷。

中原中也睁开眼,他倚靠在沙发上,皱了下眉,抬起手,遮住刺眼的灯光,冰蓝色眸子的余光透过手指的缝隙看清不远处的石英钟,钟摆摇摇晃晃,刚好晃过凌晨的时刻,身边的手机在这一刻震了好几下,中原中也打开一看,一排的未读短信,全都是祝自己生日快乐的。

 

此刻,中原中也22岁,堪堪走过太宰治离开的第四个年头。

而这个小矮子在恍恍惚惚间,后知后觉地想通了某些事情。

他想,原来自己是喜欢太宰治的啊。

 

 

10

 

BGM:红豆

 

后来呢?

中岛敦问。

后来啊——

太宰治眯了下眼,

后来我和那小矮子又见面了。

 

也许有些东西就是命吧。

中原中也推门看见满地的酒瓶碎片的时候,不由扶一下额头,感慨一下人生,他走到躺在沙发上的某人身边,没好气地踹上一脚,死青鲭你快点给我起来收拾,而某人打了个哈欠,那双微眯着的琥珀色眸子恰好逢上那个冰蓝色眸子,在看清这小矮子眼梢跳动的怒火的时候,太宰治反而懒洋洋地嘟哝了一句,别急嘛,中也,你知道的,昨天我刚被国木田压榨,压榨你的头啊,中原中也咬牙切齿,顺道为隔壁侦探社那位似乎取代自己曾经的位置,成为太宰治新玩具的代理社长抱不平,这些本来就是你的分内事吧,是你这只死青鲭非要拖到死线的吧,见这小矮子胳膊肘完全往外拐,太宰治只好一边嘟哝着中也你没良心,一边无可奈何地直起身,然后看着小矮子的脸轻轻地笑了下,他探出手,扯过中原中也的领带,对着这小矮子的嘴角轻轻地吻了下去。

这小矮子的眼神先是挣扎了一会,明显传递出死青鲭你一大早不好好干活耍什么流氓的不满,到最后,终于乖顺了下来,冰蓝色的眸子里似乎含着点无可奈何的情绪,中原中也而配合着俯下身,舌尖轻轻地在太宰治的口腔中扫荡,他们交换了一个深深的吻。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的再次同居是在那场战斗结束后,虽然嘴上骂着谁想和你合作啊,但两人却还是配合出了一如既往地默契,甚至在太宰治笑着说,中也,选择权交给你了的时候,中原中也都忍不住有点恍惚,就像回到了往昔,回到了两人都在黑手党的那会,就像那会一样,太宰治笑着说,好的搭档,不过到底是不一样了啊,中原中也撑起身子,他醒过来的时候是清晨时分,太宰治早就不知道到哪去了,而那俩个组合的人也都消失了,他坐起身,清风缓缓地拂过,他可以闻见一点泥土的气息,他怔了好一会,妈的,死青鲭,他在心里骂道,他早就知道这家伙恶劣的本质,自然也不该对这混蛋的承诺有半点希望,直到他拍掉西装裤上的草根,冰蓝色的眸子朝身侧一歪的那一刻,嘴角才缓慢地咧开一个弧度,露出一个肆意的笑容,他看见自己的大衣被那混蛋给整整齐齐地叠放好,放在自己的身边,他自己这些玩意,连同最上方那顶自己珍爱的帽子,都在战斗中不知道飞哪去了,他在心里啧了一声,太宰这家伙找这些东西也怪不容易的吧,虽然这点还是无法弥补他把自己丢在这个荒郊野外的过错,但是,中原中也拎起大衣,下摆随风飘扬,小矮子步伐带着一点坚定,走向不远处那个自己新买的车(太宰治炸掉原本那辆车后就买的,十分骚包的红色,小矮子在买这辆车的时候在心里大笑三声,死青鲭这下你可没机会嫌弃我的品味了),他想,到最后,还是一点都没变啊。

无论是那个混蛋,还是自己,亦或是缠在两个人之间的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而这个想法在中原中也打开车门的时候再次被证实了。

是的,太宰治那家伙的恶劣本质从来就没变过。

车锁的锁眼被那个混蛋堵住了,而那个混蛋还留了一张纸条,中也你的品位怎么跟你身高一样一点没长过啊。中原中也心下不安,他知道这混蛋的恶作剧从来不止这么简单,他瞧了一眼自己的车身,果不其然看见车后箱明显被这混蛋划了好几道口子,还喷了漆,“蛞蝓专属车位”,妈的,中原中也气结,中原中也巴不得直接冲去侦探社,不,考虑到这只死青鲭的怠工情况,中原中也觉得自己应该直接冲到这只死青鲭家,直接踹这混蛋好几脚,虽然这混蛋可能可以避开,但中原中也有绝对的自信,这种体术渣渣,自己要是认真起来绝对能把他揍得满地打滚。

(太宰治:但中也,我对你的认真程度也是一清二楚的啊。)

 

不过话是这么说,但中原中也倒也没有可以去招惹过这只死青鲭,毕竟有些人从离开那一刻就意味着殊途,殊途同归到底不过是奢望,那家伙到了救人的那一边,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好人,领着最基本的工资,侦探社这样的法定组织应该会认真地给员工缴纳五险一金,不过这倒也没啥大用,毕竟自杀又不在保险的范畴之内。他知道太宰治的住址,是这只死青鲭亲口告诉他的,在禁闭室的那次再遇后,这只死青鲭逗弄自己完似乎忽然良心发现,在大摇大摆地出去的同时,塞给了自己一张纸条,中也,那会太宰治笑眼眯眯,这是我现在的住址和电话。

中原中也没好气地回应,干嘛,你是想让我给那些你招惹的情人打电话告诉她们你现在的地址,好让她们一个个找上门吗,中原中也想到这一幕忽然觉得有点解气,甚至忍不住在心里笑骂死青鲭你活该,而太宰治只是轻轻地笑了下,后又摆出一副苦恼的样子,中也,你不会真这么做吧。

嘁,中原中也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声,而后又高高地扬起眉毛,我怎么不会,你等着,我明天就去联系你那些情人。

哦~太宰治挑了下眉,但是中也,你为什么会有那些女人的电话的呢,太宰治忽然俯下身,脸靠得极近,中原中也可以甚至看清太宰治的睫毛,太宰治坏笑了下,难道中也你从那会就开始吃醋了。

屁嘞,中原中也跳起来,谁会吃你这只死青鲭的醋啊,我跟你说,老子收藏那些玩意不过就是想抓你的把柄而已,中原中也挑了下眉,毕竟太宰治你可是我在这世界上最讨厌的人啊,中原中也说着,为表决心,还把手上的纸条揉成一团,径直扔了出去,一副死青鲭你可别想再跟我扯上关系的模样。

可偏偏,在最后的那一瞬,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微微一瞄,却也把上面的信息记清楚了。

记住是记住了,却也没什么变,就连手机上的联系人都没有改,仿佛是怕自己一不小心酒醉拨错了,真跟那只死青鲭吐出什么真情实意一般。

(梶井基次郎:没事的,反正你每次喝醉后都只会说太宰治的坏话,而且兜兜转转就那几句,我们都听腻了)

 

作为黑手党最强的干部,中原中也这辈子从来没有选择过逃避,除了面对太宰治。

 

可没想到,这只死青鲭居然自己找上门来。

似乎是在一个夜晚,中原中也处理完一大堆繁琐的事务,回到家,却发现,家门被打开了,这小矮子第一反应是冷笑一下,这年头还有贼敢在黑手党干部的地盘上作案了啊,第二反应才是咯噔一下,他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这种不安感来自白驹过隙间残余的那点默契,而这种不安感随着他走进公寓逐渐放大,“砰——”,是礼花弹,中原中也认得出这种礼花弹,制作人绝对是某个人,中原中也抬起眼,果不其然,太宰治笑眼眯眯,中也,生日快乐。

此刻正是零点,是黑手党工作的时间,也是崭新的一天的开始,中原中也倒是记得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毕竟森鸥外特别跟他交代过,为了促进黑手党内部关系的和谐,打算开个生日会,中原中也本想拒绝,但森鸥外又笑眼眯眯地补充道,其实这场生日会是有社交意义的,森鸥外顿了一下,我们还邀请了侦探社的一行人,于是中原中也的表情瞬间僵硬,拒绝的决心加强,而森鸥外挑了下眉,怎么,中也君是不想见到太宰吗,中也君,你不会还在意过去的那些事吧,这句话不提也就算了,提了一下戳中了这小矮子的斗志,谁在乎啊,就算在乎老子也不会承认的,完全忽略了此时此刻起码应该争辩一下自己和太宰治就没什么过去那些事,完全忘了起码应该问一下是谁给了首领这样的误解。小矮子径直点了点头,好吧,那就按首领的吩咐来吧。

不过现在,自己构想的46789087条逃离路线倒是都不需要了,毕竟这混蛋就这样直接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中原中也没好气地伸出手,理直气壮地问,“那礼物呢?”

于是太宰治无奈地耸了耸肩,暗自吐糟自己不在的这两年,这小矮子的脸皮明显厚了几分啊,完全忽略其实这些有大半是昔日被自己迫害着迫害着,被迫学会的,太宰治笑着挑了下眉,“67年的柏图斯要吗?”

中原中也一脸吃惊,冰蓝色的眸子出现了太宰治所熟悉的光彩,第一次见到这种光是在12岁那年,被关在禁闭室那会,自己把鱼子寿司放在这小矮子便当那会,中原中也抬起头,语气难以置信,“不会吧,太宰治你居然还有这种收藏。”

“有啊,不过我都喝了。”

太宰治低下头,“所以中也,我只好把自己作为礼物送给你了啊。”

 

中原中也没有问太宰治是怎么进屋的,也懒得问太宰治是怎么知道自己的住所的。或者说,这些问题的答案,他都心知肚明。

这四年来,虽然森鸥外曾经提议要将黑手党的一栋别墅送给他,但他却也拒绝了,哪怕那栋别墅里有着号称收藏了世间所有珍酿的酒窖,那会他对森鸥外说,不用了,反正自己经常出差,待在家里的时间也不长,搬去别墅也不方便,但其实呢,他的备用钥匙一直放在那块地方,那个除了自己,只有某人知晓的角落,他甚至可以想象太宰治摸出那把钥匙时的想法,大概会笑自己傻吧。

 

所以他现在能怎样呢,

中原中也没好气地抬起头,“哦。”

中原中也把大衣丢在沙发上,“你的房间我没动过,你要住的时候记得打扫一下。”

中原中也说着就要回自己的房间,可太宰治却忽然拉住他。

 

太宰治垂了下眸,“中也,谢谢。”

 

太宰治轻轻地笑了下,他的手按在中原中也的头上,指尖小心翼翼地穿过这小矮子的橘色卷发,中原中也挑了下眉,“干嘛”,他冰蓝色的眸子微抬,他忽然想起太宰治之前说过的一句话,连忙往后一退,“哇靠,死青鲭你是打算把我摸矮了对吧”他挑了下眉,一副我早就识破你了的样子。

他嘟囔着,“你这混蛋绝对是世界上最讨厌的人吧”

 

太宰治却笑了下——

 

你到现在、也还在说吧

蛮不讲理和固执己见的话啊

一句不漏我都听到了吧

——但划桨的手不会停的*

 

——太宰治拉过中原中也的手,把一样东西套在他的手指上,是一枚戒指。

 

太宰治笑着说,“中也,我抓住你了哦。”

就像12岁那年的捉迷藏,他把这一个一脸没好气的皱着眉头一副死青鲭你怎么这么讨厌的小矮子给捉住了。

 

然后,就再也不会松手了。

 

*来自《湖上》(中原中也著)

 

11

 

后来呢?

后来他们去了神社,就是夏日祭那会那座山上的神社,台阶上长着青苔,太宰治在踏上台阶的那一刻,脚下趔趄了一下,于是中原中也没好气地拉住他,小矮子皱了下眉头,你们侦探社是养废物的吗,怎么连这样都能摔,本着组织的脸面到底还要争取一下的原则,太宰治正色道,中也,你也不能这么说啊,你看,你们黑手党不也出了你这么一只蛞蝓嘛。于是中原中也怒了,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中原中也说着就要放手,可太宰治的另一只手却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太宰治苦着脸(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别别别,中也,你还是再扶我一会吧,太宰治的身体往中原中也那一倾,这地太滑了,我站不住,中原中也白了他一眼,嘴上嘟囔着死青鲭你站不住你就摔下去得了,但却还是和这家伙搀扶着,慢慢地走了上去。

阳光在他们身上拉出一长一短的影子,枝丫剪碎的光影一点一点地移动,就像他们一起走过的岁月,在时光长河里,不知落了多少灰的这段岁月,终于开始闪烁褶褶的光芒。

神社里只有一个巫女,巫女的头发已经全部花白,在两人进来的时候,老人抬起沉甸甸的眼皮,用淡漠的眼神瞟了一下此刻两人牵着的手,太宰治在抓住中原中也的手的时候,耍了个小心机,把手指一点一点地往里探,这小矮子注意到了,却也没避开,只是就这样,仍凭这男人做着这些不合他们年龄的暧昧的事,就跟个高中生似的,小矮子在心里吐糟,哪怕其实他和太宰治都没有经历过任何的校园时光,但小矮子吐糟着吐糟着,却也忍不住把手指收紧了一下,他们十指相扣,老人打了个哈欠,没好气地问,“你们是来求姻缘签的吧”,老人摆了摆手,那双污浊的眸子里噙着笑意,阳光照射下倒是显出几分清明,“不用求了,我看出来了,你们会天长地久的。”

而中原中也笑了下,语气恭敬,“没有,我们只是来这看一眼。”

 

中原中也站在神像前,低下头,太宰治垂着眸,轻轻地笑了下,他知道这小矮子在祈求什么,这是新的一年,横滨庙会的钟声在昨天晚上已经准准地打了12下,可这小矮子却偏偏不去自家旁边那些神社,甚至拒绝了尾崎红叶的请求,而来到这座山上的这个偏僻的小神社里,小矮子本来是打算一个人走的,却没想到在临出门的时候被太宰治拦住了,太宰治听到中原中也的目的地,笑了下,隐约猜到目的却也不点明,只是用若无其事的语气问,中也,你去那干嘛,而中原中也别扭了一会,才吞吞吐吐地说,去还个愿,哪里是还个愿啊,太宰治鸾色的眸子微微一偏,落在中原中也的身上,明明是想要取消一个祈求吧,太宰治看清了中原中也的嘴型,和那年倒是一模一样。

太宰治伸出手,摸了一下中原中也的头,小矮子冰蓝色的眸子微抬,眼神里似乎有点疑惑,而太宰治认真地说,“中也,我不会再离开了。”

太宰治看见这小矮子的冰蓝色眸子在那一瞬间闪过某种光辉,但还未等他看清,中原中也便垂下眸,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中原中也伸出腿,踹了他一脚,“死青鲭”

神社门槛上的红漆掉了大半,木头特有的花纹裸露出来,太宰治在跨过门槛的那一刻,又回过头,他鸾色的眸子与神像对视,他轻声说,喂,这位神灵,可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承诺啊。

 

要让这小矮子,活得更久一点啊。

 

黑手党清楚这俩人关系的倒只有少数人,毕竟中原中也身为干部的威仪使得手下不好探听,而这小矮子也不是会把这些事情主动对外透露的人,侦探社知道这两人关系的倒是几乎全员,所以有过一段时间,中原中也那间破旧的小公寓总是有侦探社的人来拜访,美名曰,关注下属生活,而实际上,不过是来蹭吃蹭喝的,中原中也倒是不在乎,毕竟他也不缺这点钱,但太宰治在乎啊,特别是在看这小矮子把自己最喜欢的螃蟹拿来招待客人的时候,太宰治直接撇着嘴坐在饭桌的一角,一副我受委屈了我在人生的路上跌倒了我要小矮子抱抱才能起来的样子,这他是效仿的江户川乱步,可中原中也和福泽瑜吉哪里是同一类人啊,所以这小矮子也没理他,继续拿着筷子径直地夹起一只蟹腿放在侦探社的新生代,我们的人虎小同学,中岛敦的碗里,中岛敦倒是注意到了前辈那毫不掩饰的眼神,这个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小孩早就学会察言观色,所以也不由有点惊慌,抬起了那双金色的眸子,同中原中也进行了短暂的眼神交流,中原中也虽然其实也不大清楚这人虎的眸子究竟颤抖个啥,但是却也隐约猜到了点,“不用管,”中原中也朝太宰治那边努了下嘴,“多大人了还整得跟个小屁孩一样。”

小屁孩太宰治不开心,小屁孩太宰治继续瘪着嘴(其实中间本来还要剐中原中也几眼,但无奈但他目光刚碰到中原中也的那双冰蓝色眸子的时候,就被里面的那个隐藏着太宰治你现在要是敢惹火我你以后就别想吃螃蟹了的眼神给吓得缩了回来),小屁孩太宰治想,当年我可是把鱼子寿司让给你的,小屁孩太宰治委屈,小屁孩太宰治拿着筷子戳饭,悠悠的语调拉长,硬是伪装出几分无辜,带上了几分撒娇的软糯意味,“中也~”,于是中原中也叹了口气,直接夹了一只刚蒸好的螃蟹放在太宰治的碗里,没好气地说,“你都几岁了啊。”

而太宰治嘴里塞着螃蟹,含糊不清地说,“十二岁。”

侦探社的人不明所以,可中原中也却笑了。

他和太宰治就是十二岁认识的。

现在这俩人却也将将要跨进而立之年。

 

多少年的时光,荏苒而过。

 

再后来呢?

再后来,他们都老了。

 

中原中也是在五十岁那年离开黑手党的,倒不是他想走,毕竟当年的广津老爷子在黑手党待的时间可不止五十年,而中原中也作为一个工作狂本来也想跟随老爷子的步伐在黑手党多待几年,可无奈身边的某人总是不乐意,特别是自从上次中原中也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为了掩护一个手下,意外地中了枪的那会,太宰治就坚决提出要他离开黑手党,那会是个冬天,中原中也的身体随着衰老以及早年污浊使用过多也早就不复年轻时期,所以愣是在病房里昏迷了好几天,那会小雪纷纷扬扬,太宰治抓着中原中也的手,看着呼吸器上随着这小矮子的呼吸缓慢聚起的水雾,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中原中也念过的一首小诗,被污浊的忧伤之中,今日小雪悄然落下*,他摸着中原中也的头,却在这耀眼的橘色卷发中觅见一根银丝,于是太宰治低下头,轻轻地亲吻那根白发。

 

爱情是怎样在繁星之间藏住了脸。*

 

太宰治记起他和这小矮子的某次接吻,他和这小矮子在一起的这几年,忘记彼此之间曾经有过多少回亲昵,他们从来都是肆意的,也从来都是罗曼蒂克的,这小矮子虽然可能会退缩,但没事啊,太宰治会主动牵过手,讲出那些情话,那些情话他对很多人讲过,但只有在这小矮子耳边是过了心的,太宰治记得中原中也接吻时的眼睛,记得那忽闪忽闪的冰蓝色眸子,记得那一次,月光正好落在这小矮子的眸中,那是横滨某次突然爆发的异能战争结束后,那场战争格外激烈,各个组织都有许多人员重伤,或者,死亡,尾崎红叶就是在那场战争中逝世的,那会太宰治拄着拐杖,推着轮椅,带着这小矮子去扫墓,小矮子努力地弯下腰,在尾崎红叶的墓前放上一束百合,水珠在花瓣上滚动,闪着一点晶莹的的光芒,而在回来的路上,在经过一条青石板道的时候,小矮子忽然抬头,冰蓝色眸子眼角的那点余光落在他的身上,小矮子说,太宰啊,你知道吗,红叶姐前不久才再跟我谈起我们的事,她问我,我们现在过得怎样,那会我们不是才吵过架吗,所以我就没好气地回答,就那样吧,然后红叶姐就笑了,红叶姐拍了拍我的肩说,中也,你和太宰要好好地活下去啊,然后红叶姐就去执行了那个任务,然后……,太宰俯下身,以吻封缄。

太宰治凑近中原中也的耳根,月光晃过他身上的绷带,这个男人身上留着许多的伤疤,其中一大半是他自己做出来的,他用了许多年的时光来钻研自杀美学,用更多年的时光来尝试从死亡中寻求救赎,而现在男人在他的爱人耳边轻声许诺,

“中也,我们会的。”

 

月亮竖起了耳朵,

也降下来一点点吧。*

 

在离开黑手党后,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就搬到了山口县,地址是太宰治选的,正巧与亚郎*的墓地较近,他们可以在每个清晨去扫下墓,中原中也把一束白色菊花放在坟墓前,而太宰治轻轻地捏了一下他的肩,太宰治朝墓碑上的那个名字轻轻地笑了下,放心吧,这小矮子现在过得还不错。后来他们养了一只猫,黑色的,猫是太宰治捡的,可这混蛋却丝毫不负责,基本上是由中原中也来照顾,中原中也一边没好气地给猫咪铲屎,一边瞪窝在沙发上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的死青鲭一眼,喂,太宰治,你信不信老子回头拉条狗来养啊,这句威胁他在好几年前就和太宰治说过了,而到了最后,却都没做,中原中也摸了猫咪的皮毛,想着,算了养只狗指不准还要和这只猫打架,顺了这只死青鲭的愿就顺了吧。

他们一起走过了太多太多年,所有的坎坷所有的羁绊都连成一条线,在时光长河里晃晃悠悠。

约摸是在六十岁的当口,中原中也开始着手准备后事,墓地没有选在山口,也没有选在黑手党的墓园,而是在横滨的一个靠海的小山坡上,他选择把自己和太宰治葬在织田作的墓地旁,他抬头对太宰治说,我想和他说一声谢谢,为了什么,太宰治没问,他隐约已经猜到了答案,他只是探出手,轻轻地搂过这小矮子的肩,就像当年他们执行任务后他搂着这小矮子的肩,一步一步,拖着彼此,伤口处还有鲜血汩汩流出,而他们就这样一起前进,然后就走过了这么多年。

 

神灵终究是不可信的。

 

中原中也确实是比太宰治早走了一步,所幸,死得也挺安详。

就只是在一个普通的早晨,太宰治发现自己怀中的小矮子不能动弹了,轻轻伸手一探,发现呼吸啊,心跳啊,这些证明生命存在的东西都已经停止了,太宰治的眸子缓缓垂下,他想,中也,到最后,还是你赢了啊,太宰治盯着中原中也嘴角的微笑,忍不住想着,这小矮子昨天做了什么梦了呢?

 

是梦见很久很久以后,还是梦见和自己初遇那会的时光,还是更早之前,还没加入黑手党时和弟弟在一起的生活呢?

 

太宰治都猜对了。

也都猜错了。

 

在中原中也的梦里面啊,

弟弟还活着,尾崎红叶也还活着,这只死青鲭也还陪在自己的身边,

然后他们又都消失了,

亚郎说,哥哥,最后这段时光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尾崎红叶摸了摸他的头,中也,你做得很棒,

而那只死青鲭,那只死青鲭居然什么也没说,就这样消失了。

于是中原中也不开心了,妈的,其他人都说话了,谁允许你这只死青鲭就这样自顾自地消失啊,好歹也要留一句话吧,于是中原中也就开始奔跑,他想要抓住太宰治给他留下的影子,然后他就跑到了很久很久以后,看见那只死青鲭跪在坟前,他认出那是自己的墓,太宰治把一束花放在自己的墓前,他看见太宰治用手指小心地抚摸自己的墓碑,他想跟那只死青鲭说,不用太难过啊,反正有些事情是注定的啊,但他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口,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看着那只死青鲭轻轻地凑近自己的墓碑,然后亲吻墓碑,他听见太宰治说,他听见太宰治叹气,“中也啊”

这个叹气又好像是从身后传过来的,于是中原中也回过头,又看见了一个太宰治,这个太宰治比上一个太宰治年轻许多,这个太宰治盯着手机在看,屏幕上是一排的未接电话,来自死青鲭,中原中也听见这只太宰治居然一一点开来听,中原中也听见自己那会留在这只死青鲭语音信箱里的九曲十八弯的骂语,而这只死青鲭听着听着居然笑了下,然后才缓缓地叹气。

很久以前,中原中也大概不懂吧。

不懂太宰治为什么笑。

而现在,他终于懂了。

后来,天色忽然变暗,中原中也发现自己回到了12岁,回到了那间禁闭室,他闭着眼,感受到小太宰指尖的温度,小太宰点了点他的发旋,然后轻轻地在他耳边说,“今晚月色很美啊。”

中原中也张了张嘴,他发现自己终于可以发声了,于是他掀起眼皮,他抬起眸,

他没有整那些委婉的,花里胡哨的,他直接地,说了出来,

“喂,太宰治,我也爱你。”

然后中原中也发现自己飞起来了,发现自己漂浮在原本的房间里,太宰治正搂着他的身体睡觉,下巴抵着他小小的发旋,于是中原中也笑了下,他飞到太宰治的耳边,亲吻这男人耳垂处的皱纹,轻声说,“再见。”

 

后来的后来,约摸是几年之后吧,太宰治也去世了,负责料理后事的中岛敦把这两位前辈合葬在同一个墓里,中岛敦垂着眸,在墓前放了一束百合,阳光在露水上打了个滚,清风拂起少年的衣襟。

 

而那遥远的另一端,太宰治终于觅得他已逝爱人的影子,太宰治笑着说,中也,这次我可没有违背承诺了哦。

太宰治拿起一封信,认真地念着,那是他的遗书,也是个给某个小矮子的情书。

那是他们一同走过的荏苒岁月。

 

 

*来自《被污浊的悲伤之中》(中原中也著)

*来自《当你老了》(叶芝著)

*来自《湖上》(中原中也著)

*柏村亚郎:中原中也的弟弟,于6岁 因患脑膜炎不幸病逝,是年,中原中也8岁


 

END

 

相关短篇:斗鸡走犬


写这篇的时候有一种萌双黑真幸福啊的感觉

虽然写结尾的时候结结实实地哭了一场

但是,能遇上中也先生,能遇上太宰先生,真的很幸运

希望能给你们写很多很多的粮!

 

特地挑了这个时间重发,就把这句祝福语再说一遍吧,

真的真的,希望这小矮子的22岁能过得好一点啊,少喝点酒,少抽点烟,也少和那个谁谁谁置气,就这样桀骜不驯地,骄傲地,无所顾忌地,活着吧。

 



感谢你们看到这,毕竟这篇文不好的地方其实就连我自己都看得出来。

下一篇我会努力写得更好一点的。

悄咪咪地求个评~

不一定要夸【。】骂也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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